很多年以前,我写过一篇文章,《凡存在过的,必留下痕迹》,我曾信心十足地认为,由于Web开放互联的特性,由于搜索引擎和其他Web索引和缓存技术的日益强大,任何内容,只要它曾经在互联网上出现过,它就永远存在于互联网上了。一些企业动用强大的公关力量,让一篇不利于自己的报道从所有媒介上彻底消失,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,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。
早在 1997 年,我曾经做过一个网站,softmag.com,是我当时所在的《软件》杂志的在线版本。域名是一位在美国的朋友帮忙注册的,服务器放在纽约世贸中心大厦顶层的机房里,我在地球另一端的北京,一边学习HTML和服务器的相关知识,一边完成了网站的搭建和内容的更新。 1997 年 6 月 22 日,我最后一次更新完这个网站,办理了离职手续,然后跑到深圳去围观香港回归。后来接手杂志的人,也没有继续更新网站,所以那个网站一直停留在 1997 年 6 月 22 日我最后一次更新的状态。
2001 年 9 月 11 日,美国遭受恐怖袭击,世贸中心的双子塔在遭到两架客机撞击后坍塌,举世震惊。后来美国的朋友告诉我,就是在那一天,曾经的softmag.com和世贸中心的双子塔一起,永远地消失在厚重的烟尘中。
但是,一家名为互联网档案馆(Internet Archive)的非营利机构,用它的网页时光机(Wayback Machine)服务,永久地保留了softmag.com曾经存在过的每一个字符,让我在 20 年后仍然可以访问我当年所做的一切。这件事让我由衷地感慨,人类文明的传承,再也不会因战火、意识形态和其他莫名其妙的原因,遭到焚毁和践踏了。我相信,互联网有着惊人的、不可撤销、不可毁灭的记忆力,它比石头更硬,更持久。
互联网档案馆保存的 1997 年的《软件》杂志网站
后来,像是一个讽刺,《凡存在过的,必留下痕迹》这篇博文在我的博客上已经找不到了。由于运营那个博客服务的公司,早就放弃了这项业务,保持那台服务器继续工作已属不易,数据的完整性就不要想了。不过这篇文章并没有完全从互联网上消失,当时有些人、有些网站转载了我的文章,所以现在我有机会从别人那里重新找回来。
有很多曾经存在过的内容,如今再也无处寻找。我有不少朋友,当年曾认真地在微软旗下的Windows Live Spaces,或者国内的博客服务商Blogcn的网站上记录所思所想。后来,微软关闭了Spaces服务,Blogcn转向收费,那些朋友曾经写下的文字一夜之间消失了,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。这让我非常惆怅,过了很多年我仍然记得我从那些文字中感受到的温度和气息,我无法假装它们从未存在过。
从 2004 年开始,迄今十多年的照片都被我存放在Flickr,即使它被墙挡在外面,也阻挡不了我对它的依赖。可是我不知道Flickr能存在多久,当年Yahoo收购了它,我并不开心,但心想Yahoo这么大个公司,总不至于关掉它吧?Yahoo倒是没有关掉Flickr,但把自己的全部互联网业务给卖掉了。现在我不知道Flickr的新东家Verizon会对它怎么样,我发现我对永存这件事越来越没有信心了。
Web是个了不起的发明,它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链接,数不尽的交叉链接,构成了一张空前的信息大网。但是,当我重新访问我十几年前的博文,那些我精心插入的、引以为傲的、体现互联互通精神的外部链接,绝大部分指向了404——它们无声地消失在时间的背后。想想当年我还鼓吹“与其转载,不如链接”呢,真是汗颜。
我自己的博客如今已经充满了404
为了对抗互联网的易逝性,据说Twitter将每一条推文都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建立了一个永久的备份,即使发推的人自己删除了他的某条推文,它也会保存在国会图书馆的档案里。哈佛图书馆创新实验室则通过一个款名为Perma.cc的工具,让人们可以为任何现存的网页建立一个永不失效的引用链接,后人不会再面对一堆死链。
互联网如此易逝,以至于很多人不得不花费很大的勇气和努力来与之对抗。感谢那些试图将互联网永久存档的努力,让我可以找回我 20 年前发布的网页,找回物是人非之前的记忆。但这些努力却无法帮我找回我的朋友一小时前发布的,却因某种不可言说的敏感而消失的公众号文章。
注:本文转载自公众号 keso 怎么看(微信 ID:kesoview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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